传统·生活·创新
已有 433 次阅读2005-6-5 17:51
|系统分类:艺术评论
传统·生活·创新
---创作随笔
梦白
传统之薪火在中华民族千载的延展中,沉积出璀璨的文明,中国古典绘画的意境表述,更是令今人叹为观止。古雅雍华的人物;寂寥阔野的山水;姿间天籁的枯枝卉禽,赫然映目,其境盎然。伴绕着婉柔纤纤地线条和酣畅淋漓的笔墨,渲泻出古人的情致,其传统绘画规则的一致性和程式化的笔墨,有序地阐述出千百年的意蕴咏唱。
“传统”何焉?先甲骨,以刀行纹;后施毫入墨,又添敷岩彩,遂形显意出,其民族的“线型”审美在冥冥之中贯行至今。
由秦汉的雄浑,至隋唐宋元的华美、谨严到明清的水墨为上。以书入画的笔墨规范,界定了中国传统绘画样式。
中国传统绘画的文脉如行笔的捻转抹涂、回锋提按,或急或缓地伴着涟漪一路走来。其间亦逢高山,亦遇谷底,难界高下。“传统”在好事的画人传承中,历尽千载,现出她的体貌,时而杳渺朦胧的如一团墨晕,时而又清晰的如一丝游云……。
智者,搭起根根支撑“传统”结构的骨筋;慧者,添加些肌腱;从者,拥戴着添增些皮毛,“传统”悄无声息地存在于时空和绢纸间。
平庸的墨客,盲从着,唯恐一笔无出处,多少诵经般地念叨着“传统”的画客沉寂为过去。亦有荤素不忌的和尚石涛的慨叹:“古人未立法之前,不知古人法何法?古人既立法之后,便不容今人出古法。”伴着青云谱里八大山人的孤寂,半生云游的石涛步履轻健地踏遍黄山、金陵、华岳。以“师造化”为临本,梳理数家笔墨,用自己的画笔和着“遗貌取神”的心念爽利地点染出自己的家谱。
石涛遗留下来的画多,话亦多,人称“石涛画语录”。姿意的画作与“出格”的画语两全,故独领风骚三百年。
同辈于石的八大山人则反之,少语,况口吃,自语“一个相如吃”,少言,乃画家本色。画与款多隐晦,令人费解,费解;更撩人探究。其画境,只可感悟而不可言语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
世人多赏其花鸟,一纸孤禽,即被收藏高眼,掷四百万元匿于林下。且窃喜,称此孤禽图仅此一件,孰不各,八大山人那带着凄惘神情的孤鸟,还有若干只蹲在枯木梢头。
八大山人荒寂的山水,还少有人注足,其间却有更多的探究之处。八大山人的山水循着董其昌的路数探寻过来,成就了自己高古寥寒的面目,却令人全然看不出籍于何处,笔墨文脉的潜移默化却显见其中。
董其昌的上线是谁?董源,巨然、倪云林,传承往复循回,代代相继,交叠重错。“传统”高山仰止,也一如平川,己见为是。
“画家以古人为师,已是上乘,进此当以天地为师”。由此可见董其昌亦观万象为摹本,体察自然内美蕴藉之精神,随以恬淡的笔墨表现出虚静致远的景致。宽泛的传统精神内涵和文化积蓄顺沿着纵姿的笔墨自然流水出来,转而成为邃寂倾注的素山净水。
董其昌是聪慧的人,也有些画太过理性乏激情,其影响更多地由其划分的南北宗学说引出。
自古高士多洁癖,布衣倪云林其洁雅显见于利落的笔墨中。倪云林总是倚着那几颗树寻幽抒怀,树,象几多诗友画伴,相互顾盼着,是那样的适心。也见近时邋遢遢的蒲华涂的墨竹,湿漉漉地清澈,衣袖上的油污竟不见半点落在素纸上。难怪牛气十足的吴昌硕梅、菊、兰,“三君子”称霸十里洋场,却单单躲开“竹君子”不画。
八百里秦川逶蜿绵延,终南山深处,范宽坡着草蓑蹲在山旮旯里迷着细密的线眼,透过蒙蒙细雨分解出雨点和豆瓣的皴染。师造化,师心乎?对临自然,触类生变,摒弃杂念以形写神,心物相应的转而为理性与情感的交融。范宽静静地捻转着笔锋、苍苍茫茫地笔墨沥现出雪月争灿的景致,这是怎样的一种境界。
生活在今天数字时代的画家们,面对着千百年来的传统文化和科技、经济的的迅猛发展和多种视觉审美样式的出现,或多或少的感到无所是从的困惑。经济社会的繁荣,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便捷,同时人们的价值观念也相应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,肆意扩散的媒体文化和繁杂的大众文化及欧美文化,似是强盗般地加压释放给无奈的人们,人们的审美取向变得模糊了。
今时,内涵丰富而又平实宽厚的作品少了,一蹴而成的东西,随处可见。匠俗有行市,高雅亦有人赏,只是曲高和者寡。
聪颖者在觅察着古人与今人的思维差异,企望搭起两者间的链桥。
现时的吴冠中先生,从西方油缸时取出一瓢颜色,又从传统的水缸里取出些许墨色,搅和在一起,试着美国波洛克的办法,滴洒挥刷,纷纷扬扬,有些好看。
骨法用笔是什么?中锋,屋漏痕,滴滴答答的,中国人真会琢磨事,什么事都蕴蕴藉藉地、绕绕地,磨损了几千年的文化,其景气依然。
曲折迂回的幽径,才可探春。世人夸赞的中国园林,摆摆弄弄地道出了中国人的肚肠。
传统是什么?今天的东西,历经岁月,还好好的呆在那里,即是传统。
尊重传统吧,她是历史,历史是时间铸就的。时间只沉积素朴的精华。
尊重传统,不是固守不变。
傅抱石的画价,今天已很难按平方尺计算了,拍卖行里时不时地拍出天价。是“创新”的才情将傅抱石从人堆里拖到人民大会堂的、,对着楼梯口,画出了“江山如此多娇”。其实,那画不耐看,耐看的是他散开了笔锋,如抹布般地蘸着水墨的狂涂颠写。还是毫毛做的笔,锋散开用,成就了傅抱石。
黄秋园喜欢在故纸堆里讨生活,在少有人念叨传统的日子里,冒出一个半拉子全然古人相貌的画人,也着实让画坛惊异一番。黄秋园是师古集古的典范,应时生角的黄秋园,却经不起能办个展的大喜。或许,不过早地“发现”他,秋园先生还能演绎出些真正精彩的篇章。今人若学刚故去的“黄古人”就绕弯了。
木匠--巨匠,何等距离。齐璜先是以刀刻木,又是以笔浸透纸背,他只是想养家糊口,没有太多杂念。放弃了“大器作”、拣起“小器作”,齐璜早早就懂得“轻巧话,能多挣钱”。不多时,又放下刀锯,拿起毛笔,更轻巧,能挣更多钱,齐白石终于上岗了。上帝在芸芸众生中,扒拉出齐白石,加上虚瞒的三岁,凑和着“九十七年”的岁月,由“小器作”转而大器晚成。
白石老人是贴贴切切地从生活中点击画题、凡画之物,皆知理数。由传统中讨法贴,从生活中唤情致。其画,让人看得适意,白石画出了真我,难能可贵的一点遮拦都没有。白石的才情适时地遇到了画坛才杰陈师曾的点拨,由此生衍出“青藤雪个远凡胎,老缶衰年别有才;我欲九泉为走狗,三家门下转轮来。”的感慨。白石老人的衰年闭门变法,显然是从吴昌硕的门庭中走出。
“红花墨叶”吴昌硕那里没有?二人相居南北,同吮吸了六十年的气息,却不曾相谊。一人讲“有人学吾点皮毛,竞成大名。”一人先欲做狗,为其把门,又无奈“人骂我,我也骂人”。大家间的“文人相轻”可见一斑。
数年前,在西安见到圆敦敦的石鼓上的篆书,竟有种幽幽的感觉。吴俊卿即是从这些鼓礅上临抚下他需要的筋线。吴俊卿躬耕之时,即诗文书刻的蓄意已久,步海上,才涉足任颐府上,讨些画技,转而成为“以气写形”的吴昌硕。
画技无所不能的任伯年,带着些许熟稔的习气过早逝去。其画裁的宽泛和艺能的高超,也终在仅花卉行世的吴昌硕画品之下。
画当出已意,慕仿堕后垢;
即使能似之,已落古人后。
吴昌硕的理念成就了他的艺术,也成就了海上几多名家,其霸悍的气势至今影响着画人。
吴昌硕不屑的齐璜,在其逝后的三十年间,其艺术成就达到巅峰,一代大师齐白石横空出世。
看齐白石的画作,似是清茶聊天般的轻松。而吴昌硕的画就显得有些装腔作势了,尽管爽爽的大笔铺就。
吴昌硕与齐白石的艺术,难界俗雅,但齐白石的画显然比吴昌硕的画更为感人。
泛泛地看画界,学齐白石者,难成画名。学吴昌硕者,却总能做出些名堂。
“师造化是为本,自存面貌之真是为贵。”黄宾虹先生纵施横抹的笔点墨染为我们撩开了“浑厚华滋”的大美场面。
“一从古代画家身上去寻找变化之;二从画家的作品中求得启发;三是观察、体会行政管理中的情致,加以取舍创造。”是潘天寿创作经验之谈。
继承,是学习优良文化传统的方法。
创新,是民族进步之根本。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深入生活,适应时代审美观念的变化,拓宽创新思路,是提高创作水准的必经之路。
面对传统,无须画地为牢,墨守成规,汲取传统之精神,体现中国传统文化内涵和现代人文精神是创作的意义所在。
传统绘画的形式在于笔墨的精微适度,画家创作的表现赖于笔墨迹现。单是盲从的痴迷于笔墨表象,而面对传统绘画精神和笔墨之间的关系,却无认知能力,也仅是慕形追状,未触其本。
历经千年的传统绘画,多样的路数已过招,沉积给今人的笔墨程式已臻完善,但强化新的笔墨样式,仍是创新的关键手段,而发扬传统精神是创新之源,潘天寿认为:“一个艺术都有它本身的轨道。你可以开辟或延伸轨道,但不能脱轨。”
智者,造物洗心;别辟新境,别创新局。庸者,追拥时趋样式,不知所言云去。体悟心灵与物界的沟通,是胸臆情感的抒发,是笔墨心迹的显现,其样式法则不拘,又在法理之中。
纵观生活在不同时代的名垂画史的大家,无不是在继承和发展中认识传统,在生活中印证传统。其绘画行为,也无一例外的规范在“传统、生活、创新”的艺术循回中。千百年来,尽善尽美地阐吟壮美的精神境界,已成为画人在绘画创作中凤凰涅槃的理想。
---转自《中国美术家·梦白》